乡村最后的“讲古”人——余书本

□王建成

76岁的余书本老人他坐在自家的厅堂上，闭上眼睛，口中喃喃地讲着，那么津津有味。好像当年村里人围坐在他家厅堂，静静地听他“讲古”的情景。

而睁眼却是空荡荡，人群不见了。他怅叹一声，站起来走到门外。前后是山，中间是田，一条道路穿插而过。村在这边山脚下，小河、小桥、老苦槠树、竹林、水塘、老屋、石板小路。今天他所在的闽北光泽县鸾凤乡崇仁村的吴家洋自然村，中年以下的人都外出打工了，只剩下几个和他一样看家的老头老太，顾家里田里都来不及，谁还有空余和闲心再听他“讲古”。

“讲古”是当地人讲故事的意思。在闽北光泽县这个有4000年历史的地方，乡村民间文化极为丰富。劳动人民代代口耳相传，传承下来了许多故事。经过一代代人的加工、丰富、完善，许多故事日臻精美，成了乡村民间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。在过去没有电视、广播、报纸、电脑、手机的年代，人们的娱乐方式很少，“讲古”是乡村人们日常生产生活中最主要的文化节目。工余饭后，村头老樟树下，夜晚的晒谷场上，还有家中的厅堂，都有人绘声绘色地在“讲古”。讲的人声情并茂，听的人津津有味，随故事中的人和事悲喜交集。

余书本就是这样的“讲古”人。他今年76岁，个子不高，皮肤黧黑，手脚粗糙，一看就是长年在地里劳动的人。他小时家中贫苦，但富有远见的父亲说：“我们虽穷，但不能让孩子不识字，有文化他们今后才能过上好日子!”父亲咬着牙把他送到私塾读了三年书，并给他取名叫“书本”，意味着要读书有文化之意。余书本读书很用功，三年私塾学了不少东西。到解放后他去参军到部队6年，又学了不少文化，回来后就在村里当秘书。

崇瑞村的吴家洋自然村是个只有五六十户人家、二三百人的古老村庄。过去人们南来北往都经过这里歇歇脚，村与村来往比较频繁，自然和人文环境成了这里产生民间故事的根源。过往的长长岁月，余书本一直对先人传下的故事感兴趣。小时他就听了不少故事，后来读了书对故事更有理解能力。到处听人讲，用心揣摸，不断提炼，记在肚里的故事也日渐丰富。后来一个个“讲古”的老人去世，让他怀念，留下的故事更让他珍惜。他自己也开始“讲古”，平时劳动时许多人爱跟他在一起，为的是听他的故事。

他很能讲，口才很好，村里人夸张地形容他“天上的知道一半，地上的全知道”。从他讲述的故事就可以证明。他讲的故事内容很丰富，范围很广。如有神话故事的“何公菩萨传说”“槠将军”。有祖辈创业的“笑山公的故事”，有当地村名的“吴家洋为何没有人姓吴”，有助人为乐的“诸公桥的传说”，有财主害穷人的“断腰田”，有寓言故事的“天上为何不下雨”等等。一个个故事经过他的口才发挥，变得有滋有味，诙谐有趣。常常是让人听了哄堂大笑，老人孩子齐乐。作为一个乡村“讲古”人，他除了考虑故事的娱乐性，还针对不同的对象，注重故事本身对人的启迪教育意义。如他讲的“月望儿”，是教育人不要贪心。还有为人要行善，不要坑害人的“不知饿滋味”“空心秤”故事，以及提倡家庭和睦的“兄弟分家”等。在过去那每天工分只有一二毛钱，肚子填不饱的年代，人们说听他的故事能当饭吃。确实，在那个年代他的故事是村里人们的精神食粮。

从今年开始，76岁年高的他用类风湿多年手指关节变形的手指吃力地提起笔，戴上老花镜，坐在家中的桌前一点点回忆，一点点写下来。他的肚子里存下的何止有上百个故事，现在他一个个理清楚，已写出了五六十个，叫儿子打印编成《余书本故事》第一集。他说他还要接着写，要在有生之年留下村中这份民间故事记忆的“乡愁”，让传承千百年的乡村“讲古”文化延续下去，保护好这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