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永 北宋民间歌者

来源:闽北日报 | 作者: | 时间:2019-11-21

电视上那些狂热的演唱会,歌手们只要唱红了哪首歌,舞台下追星族们,不是兴奋得有如山呼海啸,就是狂欢地舞起千百支五彩缤纷的夜光棒。每当见此热闹情景,就会想起柳永。与其说柳永是一位词人,还不如说柳永本身也是一位古老的民间歌者。柳永与今日歌坛上红得发紫的男女歌手们相比,其拥趸并不比当下的歌星们少。女词人李清照,就十分欣赏柳永。


李清照评价柳永用的一句妙联是:“露花倒影柳三变,桂子飘香张久成。” 柳,它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具离情别绪的树,最具缠绵情愫的树。柳近水易活,柳长在井边便婀娜多姿,营造出最令男欢女爱依恋的情感生态。柳永用他的词涵养着一个个喜欢慢词的市井,柳永就生活在井边。在李清照的眼里,这口井中凝聚着露水的鲜花呢!它倒映水中,与井边徘徊的人顾盼无语。李清照深谙柳的习性,也总结了柳永,所以用了此佳句。柳永每当失意时,他寻求的归宿也与柳有关:“今宵酒醒何处,杨柳岸、晓风残月。”南宋学者叶梦得,也给了柳永一个最具影响力的概括:“凡饮井水处,皆能歌柳词。”


于是,柳永因词而流芳。比李清照叶梦得更高度评价柳永的是坊间的那首“柳七谣”。千年前的柳永,他的词因遭遇美丽而婉约;他的身世因遭遇柔情而凄艳。他的才华凝聚于《乐章集》中。而唱红柳永的,是成百上千的街坊歌手。他的艺术生命走红于歌手之间。所幸的是,她们给柳永留下了与他词作一样永恒的歌,民间称其为“柳七谣”:


不愿穿绫罗,愿依柳七哥。不愿君王召,愿得柳七叫。


不愿千黄金,愿中柳七心。不愿神仙见,愿识柳七面……


试问:世间的黄金绫罗珍贵吗?不,不如心中的柳七哥珍重;再问:掌权的君王神仙敬畏吗?不,不如亲敬的柳七哥可靠。于是“柳七谣”把柳永的人生价值与尊严提升了。“柳七谣”,就是柳永的口碑,是柳永简炼的人生传记。能为柳永记录这歌谣,并推荐到我们这个时代,应当感谢明代学者冯梦龙。这首歌谣被冯梦龙写入《众名姬吊柳七》这篇小说中。冯梦龙在当时世风日下的晚明文坛,带着文化的批判的责任感,以其学术的眼光,编出了饱含人文精神的“三言”(即《警世通言》《醒世恒言》《喻世明言》)。《喻世明言》第十二卷,记叙了柳永的浪子生涯。


柳永活着的时候,他的词让坊间歌手有了很好的营生,而柳永付出的代价是“黄金榜上,偶失龙头望。”歌妓们亲切地称沦落市井的柳永为柳七哥。柳永赢得民间歌咏者的尊敬,是他擅长于描写市井生活的百态。柳永用细腻的笔触写女子。新婚少妇在他的笔底下尽展风韵:“柳街灯市好花多。尽让美琼娥。”你看柳永明里暗里总要把自己与美丽女人连起来。柳街,连街市名也冠上了柳姓!柳永一方面表现出词人才子的风流倜傥,一方面内心充满着郁愤和自嘲,这在《鹤冲天》词中就得到验证:“才子词人,自是白衣卿相。” 柳永是一个充满叛逆精神的人,还真的敢“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”一回!


柳永,将才气尽力发挥在描写市井生活的词乐作品里。他的创作贴近底层。他过着诗酒风流的浪子生活,体验着写词人与唱曲者之间共鸣的感情,留下了“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”的伤感情怀。他深切体会到底层人受凌辱、受践踏的痛苦生活处境,因此也有同情心:“万里丹霄,何妨携手同归去。”


1980年我师范毕业,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就是在柳永的故乡白水村。白水是个具有千年历史的传统村落,当地百姓至今对柳永还传承着这样一句口碑:“鹅子峰下一支笔”。鹅子峰是白水村庄的风水名山,柳永少年就生活在这里。少年柳永才华初露,在白水故里留下数首浪漫词作。年轻的我,正在追随着刚刚复兴的文学,自然仰慕故乡人柳永,曾怀着对柳永的一份敬意,我在报刊上发表过赞美他的诗句:“……柳永呵,柳永,白水里的那只白鹅,鹅子峰下的那只神笔/你用自己迷乱的柳色/绿了北宋的流行歌曲/而留给自己人生的/是晓风残月中/几句歌谣/几句口碑。(《柳永口碑》)”


有时,历史会否定一个人的价值;有时,历史又会重新肯定一个人的价值。时下一些文学研究团队,正在关注柳永、研究柳永、激活柳永,准备迎候柳永这位民间词魂回归故里。


武夷山,文学的芳草地又沐春风,崇拜柳永的文学青年们多了起来。武夷山文学青年追忆柳永是仰慕他词的光华,而不是北宋时歌妓们那种痴情的追随。在白水这个宁静的村庄里,柳的长青,词的妩媚,如扎根于鹅子峰麓泥土中的芳草,一遇春风,柳永复活,或唱和,或跌宕,或缠绵,柳词再度引领一片翠绿。


手握柳永的《乐章集》,盼望着这正在返青的柳词,能把当代人缱绻的感情抒发,一并跟随着鹅子峰下那条白水溪,逶迤地远唱下去。(邹全荣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