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靖：一次传奇的琉球文化之旅

胡靖（约1602－1682年），字献卿，号澄雪，明代南平县樟湖坂人。今人可以从《南平县志》、《延平府志》和《武夷山志》等志书中查找到他“从册使至琉球”的往事。清乾隆三十年《延平府志》有记载：“明，胡靖，南平人，工书画，尝从天使泛海至琉球，揽岛屿风景，绘图志概，刻画精妙。后出家，名澄雪。”明人王子蕃为胡靖《琉球记》作“小引”，对胡靖的诗文画作称赞不已：“余初识荆胡子献卿，见其矫若云鹤，森森乔松，即诗献卿为天际异人也。及观其文如银涛雪浪，一泻千里，诗若云蒸霞举，蛟龙绕舟”，“顷接阅其琉球图，记则所之浮槎殊域，遨游于十洲之岛，故若文若书若诗若画，种种奇情远韵，殆毕露于濡毫之间。”

自明洪武五年（1372年）至清末近五百年间，明清两朝向琉球派出册封使团共25起，其中明代17起、清代8起。从明嘉靖十三年（1534年）陈侃出使琉球开始，每次册封使臣回国后都要将出使经过和琉球情况由专人写成报告，正本呈送皇帝御览，副本则付梓出版，一般取名为《使琉球记》、《使琉球录》，这似乎成了惯例。崇祯六年（1633年），胡靖随户科左给事中杜三策（山东人、正使）和行人司行人杨抡（云南人、副使）出使琉球，归后由他撰写一份报告《琉球记》，分为正副本，各有专用。清顺治十年（1653年），“孔使君观图潆想，欲余广而再详之……再见斯图之局促，爰广斯图，恍又置身于海光岛影中”。胡靖应孔使君（可能是延平府同知孔兴训）的要求，又增绘了几幅图画，补写了后记，正式出版《琉球记》（附《中山诗集》一卷），此时距离胡靖随团出使琉球已有二十余年了。客观地说琉球记并序中的记述比较简略，一些内容也显得“尤俚诞”，但与其他有关琉球档案资料相比，《琉球记》收录了作者诗文，为单纯的公文体（报告）增添了文学性，也不会影响后人对晚明中琉友好关系的学术研究。

从《琉球记》记述文字得知，胡靖将出使琉球归结于机缘巧合，“人生遇合，缘也；历名山巨川，尤缘也。至于身居中土，俄而履异域，饱阅异域之山川风景，尤缘之最奇者也。缘奇则传，地奇则传，此琉球记所由作耳。”明崇祯五年（1632年）冬，胡靖结束南京游学返回福建。第二年春天，胡靖寄居在曹学佺 (1574-1646年) “三石亭”读书，“专攻举子业”，但他心有旁及，“每读（苏）东坡海外文字，见其澎湃汹涌，胸中自具一观海（之）想”。特别值得一提的是，胡靖能实现“观海”志向，这与曹学佺的穿针引线之功分不开的。曹学佺是晚明时期的官员，也是福建著名的学者、诗人、藏书家，以其才华而名列“闽中十才子”之首。崇祯初年，曹学佺力辞广西副使一职，闲居福州洪塘，曾在妙峰山下构筑石仓园，与书家画人过往甚密，以诗画闻名的胡靖自然是曹学佺的座上客。

知人善任的曹学佺还催促胡靖与杜三策见面，并极力向杜三策推荐胡靖的画作，又反复劝说胡靖：“杜给柬奉王命出，君挟善书画……以佐行，归来临轩慰劳自宜，实任其职矣，矧丈夫壮游正在斯乎？”不久，杜三策又写信邀胡靖饮于黄雪轩，胡靖在席间遇到杨抡，两人十分投缘，“于是始决从游之志”。

胡靖答应随使团出行，曹学佺自是高兴，他为杜三策、杨抡和胡靖分别赋诗壮行。其实，以杜三策为正使的使团册封琉球王尚丰一事，在《明会要·琉球》中也有一段文字记载：“崇祯二年，贡使请封。命遣官如故事。礼官何如宠复以履险糜费，请令陪臣领封。帝不从，乃命给事中杜三策、行人杨抡往，成礼而还。自是迄崇祯末，并修贡如仪。”从崇祯二年朝廷动议派遣使团至崇祯六年正式成行，杜三策使团在福州居留时间之长，准备工作之周全，可见一斑，这一切都为了确保出海无虞。据《琉球记》记载，使团乘坐的册封舟“长20丈，宽6丈，入水深5丈，5桅”，而使团随员“700人有奇。”远超过陈侃率使团乘坐册封舟的尺寸。位于闽江口的长乐才是使团等候季风伺机出海的始发地。二十世纪90年代初，有人发现长乐地宫——显应宫，文物部门发掘出包括妈祖神像在内的一批文物，这也印证了杜三策使团出海前举行的祭祀海神妈祖确属有稽可查。

胡靖在《琉球记》中详细记述了航海见闻及抵达琉球的交流活动：海鱼追逐、夷官接船、那霸迎客、国王宴客、天使却金、邂逅刘叟、龙舟赛会等等。“薄暮过姑米山，深夜，镇守姑米山夷官远望封舟，即举火闻之马齿山，马齿山闻之中山、舟到海崖 ，即那霸港。”这段文字的描述以及胡靖手绘琉球图的详细标注，都说明了册封舟过姑米山，琉球国边防官员才用火为信号向马齿山报告，“马齿山闻之中山”，用相同的办法传递信号至中山，中山即琉球国国都那霸港所在地，说明姑米山才是琉球国门，而黑水沟为中琉海界，过黑水沟之前所经过的钓鱼屿（岛）、赤屿，在中国东海浅海之内，属于中国领土，这是不争的史实。

当然，对于琉球王室和辅臣的盛情款待，胡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使命，“余则辞宴不赴，偕顾周诸子，着健儿选轻骑，趁清晨驰至守礼坊。”文中“顾”指画家昆山人顾西樵，“周”指“善操者”姑苏人周泰来。另外，使团当中还有一位来自闽北的画家，他便是“建州陈仲昭”，这在《琉球记》也有记录。在琉球的“五阅（个）月”中，胡靖与他们一边观察当地风光，一边调研民情民俗，辛劳奔波，博闻强记，“怪怪奇奇之状历历可数”，“宛在心目间”,这些来自现场的第一手资料，让他“绘图纪胜以归”。在胜任绘图的“本职”工作之余，胡靖还超额完成了任务，即题写《中山诗集》，为后人研究明代中琉关系发挥了辅助作用。

胡靖出使琉球的身份是“从客”，若用今人用语可称“随行文人”，或称“草根使者”，终因精通书画而被人赏识，继而被特聘为使团一员，凭着他“博学能诗”、“刻画精工”，出色地完成了出使任务，诠释了“干就干好”的做事准则。 “时仲冬月八日登舟，九日扬帆”，在琉球居留了一百五十多天后，胡靖随使团安然返回故土家乡，这经历确实是一次颇具传奇色彩的文化旅行。（胡凤俤）